冷冷淡淡的病房里，仪器填占了一半。
心率仪滴滴地响着轻轻的陌生的声音，节奏紧密而刻板，好似在为一个唱歌的哑巴和声。
本就空空落落的房间，非黑即白的仪器更渗透出一些失落和虚拟。
今天，外面的天空是什么颜色？
今天，出太阳了吗？
……太阳，是什么样的？
少女独自坐在洁白的床上，蜷缩着双腿。
她雪白的发丝异于常人，柔软恹恹地摊在床上，长得及腰。
她的白色睫毛抖动了一下，愣愣地向着窗帘望去。
几近灰色的黯淡的瞳被白色垂帘盖住。
她低下了头。
让她无法自由的，是疾病。
白化病和白血病同时侵蚀她的身体，啃噬她的血肉，令她窒息。
也许命运是个刽子手，从她出生那一刻起，便剥夺了她奔赴阳光的权利。
她为此惆怅，为此空虚。
坐在病房里，她失去了很多东西。
存在构成的这个个体，是病痛，是命运，是悲剧。
她这样暗无天日地坐在病房里，来者只有麻木无趣医士和嘘寒问暖异口同声的探望者，她厌烦，她厌烦这一切。
是的，她也厌烦她自己。
“喂，醒醒啊，别睡着了！
……我们也许有更正确的办法……”萧小蝶一阵耳鸣，脑子里似有千万般潮水汹涌。
她发现自己在剧烈颠簸。
“等会，别晃了，她现在应该清醒了……”男声落耳后颠簸便随即停止。
萧小蝶艰难地睁开双眼，一股潮湿而酸涩的气味便扑面而来，夹带着恶心的木头腐烂的味道。
她猛烈地咳嗽了一声。
“许之，你的氧气瓶呢？”
一个焦急的女人在她身边，扭头冲旁边的男人伸手。
戴半框眼镜的男人皱了皱眉头，抬手丢给了她一个便携氧气瓶。
女人则将氧气瓶抵在萧小蝶的口鼻边。
“吸一会，你现在不太习惯周围的空气。”
女人温和地拍拍她的头，她蓬松到肩的棕色头发衬托了一种恰到好处的亲切。
萧小蝶的警惕感立马放轻了许多。
男人杵在一边推了推眼镜，萧小蝶这才看清他拿着蜡烛。
“应该是刚被送过来的。”
“是啊，连空气都不习惯，我刚被弄进来的时候也这样。”
女人有些忧虑地说。
眼镜男点了点头，“还带病。”
萧小蝶闻言看了看自己白色的长发。
她迅速观察了周围，悄悄熟悉着周围的气息。
木头房屋发出腐烂的臭味，酸涩的味道到处弥漫。
屋内的小窗没有遮掩，透出一丝光亮，枯树的残枝断根也许在几日前倒塌，从窗户伸进房。
昏暗的室内，她躺在一块条纹破麻布上，陌生女人和陌生男人在她身边站着，脸上挂着不同的表情。
她无力地坐起来，拔下了氧气瓶。
她的鼻腔抗拒了一会周围的空气，最终勉强妥协。
女人诧异地看着她，轻轻地拍拍她的肩，“没有什么大问题吧？”
萧小蝶像有毛病一样弹起来，接着一双灰瞳尴尬地望向女人。
“对，对不起。”
很莫名其妙的条件反射。
她很久没有和除医生以外的人肢体接触了。
但是女人很温和地向她伸出手，眼镜男则面无表情且略带思索地看着她。
“啊，没关系。”
女人笑了笑，“我叫白欢，他叫许之，你叫什么名字呀？”
萧小蝶咽了咽口水，“萧小蝶。”
“很特别的名字。
你身上……是有什么疾病吗？
你连睫毛都是白的。”
没错，萧小蝶的皮肤苍白如雪，瞳色黯淡，通体白地发光，还带着那种特有的血斑，类似皮肤下凝结的血块。
白欢和许之看见她躺在这里的那一刻，他们就被她吓了一跳。
“……你这问题有什么意义吗。”
名叫许之的眼镜男皱了皱眉，“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白血病和白化病并发症。”
“啊，嘿嘿，我不是很了解。”
白欢歉意地笑笑，没有理会许之的不满，“这个许之，他可厉害了！
是一名医学和生物学博士。”
她紧握着萧小蝶的手，萧小蝶这次没有条件反射，但依旧浑身不自然。
“你多大？
看着也不像在外面混的……啊，没有冒犯的意思。”
“十九岁……”许之又皱了皱眉头，“怪不得十九岁这么虚弱，你从来没晒过太阳吧？”
“是的。”
萧小蝶有些紧张地挽着自己的头发，周围的空气并不清新，这个味道让她想起了护士给她看过的硫酸水……硫酸……？
“这里是哪里？”
她问身边的二人。
许之食指抬了一下眼镜，白欢抿了一下嘴。
“你刚被送来，还真够不幸的。”
白欢叹了口气，“这个地方令人作呕，我们都是被突然送过来的，还是通过很莫名其妙的方式。”
她转头看向许之，摊了摊手。
“许之他呀，说是在实验室研究里两眼一黑突然就传送过来的。
我是在工位上加班，太累了睡着了，然后就倒霉送过来的。”
“许之比我来的早，他比我熟悉这里。”
她说完向眼镜男点点头。
“嗯，这里你大概可以理解为一个奇怪的系统。”
“系统……？”
这个词她只在书上读过。
许之看向屋外，萧小蝶随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。
“很不真实，对吧？
但是它存在，我们在它里面。
这里每天定时都会下雨，但是时间和外面不同，联络也断开了。”
“自我第一天来这里，就见识到了这里的残忍。”
“人类自相残杀，壕无人性地屠戮。
每天都有酸雨落下，侵蚀这里的一切。”
“但是……为什么？”
萧小蝶伸出虚白的双臂，摸了摸地上的麻布。
“我并不清楚，暂时没法推出事实。
但是我在做猜测。”
“我坚信人类有能力创造一切，所以这个恶心系统背后似乎有人操纵。”
白欢扶额站起身，“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，我就见到了很多人死掉。”
她颤栗了一下，摇了摇头。
萧小蝶沉默地摩挲着长发。
她终于能见到天了，可是这个地方根本没有阳光。
第一次的外出居然还有酸雨，居然是在这个恶心系统里。
怎么出去，怎么活下来，成了人类的渴望，他们因此贪婪。
………她只能愣愣地望着外面灰白的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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