哦,这是我动身去肃北之前顺路去找的越远,我说,若是郭临颐真的带着周慧心回到我们的府邸上,那就把这个交给郭临颐,他上一次就是来送簪子的。
这簪子是算是我和他的定情信物吧。
两个月前的清晨,他突然要为我挽发,我也由着他胡闹。
我从镜子里看着他悉心对待我的头发,一丝一缕地梳开。
一步一步,挽好了,也不知道他练了多久。
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了这雕成茉莉花样式的簪子,“年年,我们成亲吧!”
这么粗糙的簪子,我一看就知道是从哪里来的,听到他说这话,我笑得很开心,吵嚷着让他快给我戴上。
从那以后,我每日都只用这簪子。
我从小就没有家人,每日流落街头,他也是。
我是女儿身,在路边上抢吃的根本就抢不过,每次都会被别的孩子打的遍体鳞伤。
有一天,郭临颐冲了过来,将他们推开。
虽然最后他也被打了一顿,但是我还是记得他张开手,说,“我不允许你们欺负她!”
他就这么在我心里住了下来,一住住了很多年。
我真的很想要一个真正的家人,我本来以为,我终于要有家了,但是周慧心就这么巧,死了丈夫,被接了回来。
她的选择明明比我多得多,可是她已经非要抢走郭临颐。
“碎了。”
郭临颐喃喃道,紧握着簪子,失魂落魄地转身回了府里。
周慧心也出来看热闹,“临颐,你的手!”
郭临颐的手已经被碎簪子划伤了手,她着急忙慌地跑上前来,想要掰开郭临颐的手。
就这么争抢间,两节簪子又掉在了地上,碎得更加彻底了。
郭临颐的眼神好像是要把周慧心给杀了一样,周慧心被吓得后退了几步,郭临颐也不管她,自己进了府里。
他将自己关进了屋子,每日看着宫中画师为我俩画的画像。
他的手每日都在属于我的那一半上面摩挲着,上好的纸张都被他摸得起了球,我看得鸡皮圪塔都要起来了,郭临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?
若是心中真的有我的话,为什么还不去找我?
我冷眼看着他轻声道,“年年,你真的不要我了吗?”
是的,我真的不要你了,彻彻底底不要你了。
你可以如愿和周慧心在一起了。
5.郭临颐彻底不出门了,每日在房中喝着酒,看着画,连周慧心找他,他都不会开门,只是交代下人好好照顾,不可怠慢。
这一日周慧心终于受不了了,想要回尚书府,门还没有出,就看到整整齐齐的士兵将我们小小的府邸围了起来。
不让外人进去,也不让里面的人出来。
我猜到了,可能是我的死讯传回了京城。
我虽然能猜到,但是郭临颐和周慧心并不知道啊。
郭临颐还好些,还是将自己关在房里,但是周慧心整日惶惶不可终日,隐隐有了要滑胎的迹象。
郭临颐终于出了房门,求了门口的侍卫好久,才得以出去请了大夫回来。
每日就在周慧心身边悉心照料她,我就这么麻木地看着他们俩每日你侬我侬的,但是好像也没有更进一步。
郭临颐每天晚上都会无声地看向北方。
终于有一天,周慧心受不了这样的监禁了。
她发疯似的向门口跑去,“放我出去,我不是这个府上的亲眷,我是景阳侯夫人,礼部尚书之女!”
“陈年年干的事情我都不知道!”
郭临颐冷眼看着这一切,门口的侍卫到底是没有放她出去。
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我的院子,每日就在里面发呆。
而郭临颐自那日之后,也不再管周慧心了。
我好像明白了郭临颐的意思,我想周慧心也明白了,所以也不来纠缠,只想自保。
郭临颐自己也好像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意,我看着郭临颐,看着那个醉倒在床边我爱了一辈子的男人。
他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,口中嘟囔着“年年,年年。”
陛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了我府里,见到了这样的郭临颐。
陛下一脸恨铁不成钢,“也不知道年年那丫头究竟看上你什么了?”
郭临颐都没行礼,只是不断喊着“年年,年年······郭临颐,朕问你,你到底是想要年年还是郭家那丫头?”
“陛下,我找不到年年了!”
“年年她不要我了!”
陛下叹了一口气,“你若是能早点看清楚自己的心意,年年何至于要遭这么大的罪。”
我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,若是以前,我看到这一幕或许会很开心,但是现在,我死了,我已经死了啊!
“陛下,年年什么时候回来?”
郭临颐突然上前扯住陛下的衣摆。
“明日就回来了。”
我看着陛下好像瞬间老了,佝偻着背。
看到这一幕,我也很心酸,原来我早就有家人了,那我为什么要在意郭临颐呢?
皇上下旨让侍卫第二日把周慧心送回景阳侯府,因为景阳侯老夫人觉得景阳侯死因有蹊跷,要让周慧心回去配合调查,再说了,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景阳侯府的血脉,不好流落在外面。
大概景阳侯的死真的和周慧心有关系,周慧心开始怕了。
她不停地敲打着郭临颐的房门。
“临颐,我是爱你的,之前都是我不对!
我不该逼着你做选择的,我不该打碎你的东西,你能不能让陛下别送我回去?”
周慧心哭得凄惨可怜,郭临颐终究是没有狠得下心来,本来郭临颐就要答应了。
可是越远一身素缟,站在门口,破口大骂,“郭临颐,你个畜生,是你害死了年年,是你害死了年年!
怎么死的不是你啊?”
郭临颐顾不上管周慧心,冲出府外,一把揪住越远,“你说什么?
你说谁死了?”
越远笑得很是凄凉,笑着笑着流下了泪,我看着也很难受。
我无数次设想,郭临颐知道我死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,现在我终于看到了。
“你是骗我的对吧?
你一定是骗我的!
是不是年年让你这么说,想让我着急?”
“哈哈哈,年年,你看看,你爱的就是这么个男人。
这么长时间不找你,连你的死都不知道!
还觉得你会用这个来开玩笑!”
是啊,我现在也已经知道了,我所爱非人。
“她现在在哪里?
年年她现在在哪里?”
“临颐,你别这样!”
周慧心也冲了出来,想要抓住郭临颐这根救命稻草。
越远嘲讽地看了看郭临颐,又看了看周慧心,“你不配知道!”
门口的侍卫强硬地将周慧心带走了,郭临颐现在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她,她只能被送走。
郭临颐现在不断重复一句话,好像只会这句话,“绝对不可能!
绝对不可能!”
他根本不相信我会死,“我要我要见年年,不见到她,我是不会相信的!!!”
他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我的院子里面。
“年年!”
“年年!”
“年年!”
“娘子!”
“你是不是已经偷偷回来了,想要吓我一跳?”
他叫了一遍又一遍,但是没有人回应他。
他开始焦躁异常,嘴唇都在泛白,一声又一声地喊我名字,直到嗓子沙哑,直到再也喊不出来。
他无声地说着,“你明明说过,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······”他的声音迷茫沙哑,眼神也是。
我安静地看着这个悲痛欲绝的男人。
或许,他这个时候才开始意识到,我是真的死了。
我感觉我的灵魂越来越虚弱了,我疲惫地蜷缩在角落。
那天之后,郭临颐就把自己关在我的房间里。
拿着我的女儿红,一坛又一坛地喝,只过了几天,他的窝就深陷了进去,眼神空洞。
现在府里的下人走得七七八八。
没人会拦着越远了,越远直接进来。
用力拍着我的房门,“你现在这副恶心的样子是要给谁看?”
“我告诉你,你那心心念念的周慧心,已经招了,是她为了和你在一起,才毒杀了景阳侯。”
“她也被判了斩首,孩子也没了。”
“伤害年年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。
你也不会有!”
“你当初是怎么和我说?
你会好好对待年年,你想保护她可是现在你干了什么?”
门内的郭临颐也在喃喃自语道,“是啊,我都干了什么?
明明一开始是我被你吸引的,想让你喜欢我的,怎么我就喜欢上了别人了呢?”
“我对不起你,年年。”
这样的话,我真的是不想再听了。
就这样又过了几日,有一行人来到门口,手上拿着明晃晃的圣旨,我猜可能是新的传谕官。
传谕官命侍卫打开我的房门,直接宣旨,这时候郭临颐已经不成人形了。
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掌谕女官陈年年封为永安公主,以护国公主之仪安葬,未婚夫婿郭临颐陪葬,即刻执行!”
郭临颐失神地坐在地上,越远却在旁边笑得很是痛快,新上任的传谕官几步上前走到郭临颐面前,在他耳边低声说道:“陛下要我告诉你,本来想留你一命,再让你去见见陈女官,但是陈女官的遗体回来后,被发现已经有身孕两月有余。”
郭临颐先是愣了一下,然后直接喷出了一口血,直接晕死过去。
我也愣住了,原来我有身孕了?
我得知这个消息,心如刀割,已经痛的麻木了。
我的孩子,就这么没了?
难怪,我在肃北大营看士兵们大口吃肉,大碗喝酒有些反胃,我还以为是自己好日子过惯了,嘴养叼了。
原来是怀孕了,我欲哭无泪,心里想着,也好,也好,孩子不用跟着我受苦,不用看着自己的父亲照顾别的女人和别的孩子。
有侍卫狞着脸庞,拿着白绫就要上前来勒死他。
可是我不愿意,他不配给我陪葬,也不配见到我和孩子。
侍卫已经在拉白绫了,我想要扯开,又撕又咬。
侍卫们身强体壮,郭临颐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了。
“凭什么啊!”
我尖叫出声。
“年年,人之将死,真的能见到想见的人啊!
年年,我来陪你和孩子了!”
“我那天不该因为周慧心和你吵架的,我一直爱的都是你啊!”
“真的,一直,都是你啊!”
“年年,你原谅我好不好?”
郭临颐朝我痴痴地伸出手,想要握住我的手。
“我不要,郭临颐,你这样真让我恶心!”
“若不是你假传消息,我也不会和孩子一起死在回京的路上。”
“我酿的女儿红好不好喝?”
“我种的茉莉花好不好看?”
“在我床上吻着周慧心的滋味怎么样?”
郭临颐惊恐地看着我,“年年,你怎么知道-------”我迎着他的眼神,笑容越发灿烂,“你猜到了是吗?
没错,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看着你们,看着你们所做的一切。”
我还在拼命撕咬着白绫,终于白绫还是断了。
郭临颐大口大口地呼吸,侍卫们也在纳闷,上好的白绫怎么说断就断了,还要继续。
“罢了,天意如此,估计是年年并不想郭临颐去陪她。”
陛下从门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,“那你余生就在这个府里好好待着吧!”
这话一出,就是终身圈禁了。
我看着陛下这么说,总算是放了心。
我终于闭上了眼睛,应该要离开这世界了。
这辈子这么苦,下辈子让我有个像陛下这样的父亲,还有一个温柔的母亲。
有一个心里只有我的夫君,再要几个可爱的孩子。
只是,我再也不想遇见郭临颐了。
陈年年番外:我是父皇的最小的孩子,也是父皇唯一的公主。
父皇还给我取名叫安年,一直对我宠爱有加。
随着我一天天长大,父皇的赏赐更是如流水一般送进我的宫里。
不止父皇,宫里所有人都很疼爱我。
有一天,我问母妃原因,母妃只是笑看着我,又好像不是在看我,许久也没说一句话。
我及笄那日,父皇为我大赦天下,还特许我出宫接受百姓朝拜。
我坐在父皇为我准备的花辇中,好奇地向外张望,发现还有一个人没有跪拜,他的的表情很激动,也不知道为什么。
他的身旁还有一位温婉的女子和两个孩子,女子拉了拉他,他才反应了过来,也朝我跪拜。
又过了些日子,北边突然起了战乱,父皇为此忙得焦头烂额。
但好在,父皇很快就布置好了一切。
大军出征的日子,我陪着父皇登上城楼。
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,我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旁边突然有人为我披上了披风。
我回头一看,竟然是太傅家的嫡长孙,他的妹妹是我的伴读。
我不知该如何回答,父皇倒是露出了多日来第一个笑容。
“仇家的小子,你会一辈子爱护安年吗?”
他回答得很是坚定。
肃北传来大捷的两个月后,是我和仇郎大婚的日子。
红烛摇曳,我看着他满心满眼都是我,也羞红了脸。
盘点客礼时,我发现了两份没有名字的礼物。
一份与父皇为我准备的嫁妆有些相似,样样细致只是没那么珍贵,但我叫人珍藏了起来。
还有一份,里面仅有一支雕成茉莉花样式的玉簪。
我最爱茉莉花,仇郎亲自画了样子,寻老工匠为我做了许多首饰,衣服和物件。
但这支样式和做工粗都糙得很,我就随手赏给了身边的下人。
生下女儿的那日,仇郎一直陪在我的身边,他听我喊疼,着急得说着,“再也不生了,再也不生了!”
后得知我和他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,高兴得晕了过去。
他醒来后,就张罗着要酿造女儿红。
我笑着给他出谋划策,他都一一认真记下。
“夫人说的绝对不会错!”
父皇的赏赐比他的人早到些,,我看着那赏赐都有些吃味了。
我向父皇撒娇,父皇笑得很有深意。
“得到消息之时,正是给武将论功行赏的时候,里面也有他们送的贺礼。”
“有人送得多些,有些人送得少,我就通通带了过来,还不都是你的!”
仇郎还在旁边抱着女儿傻笑着,父皇也点了点我的额头。
安年安年,年年皆安,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名字。
得父如此,得夫如此,就算现在死了,我想我也没有任何遗憾了!
但是啊,我不会死,我会开心幸福地陪他们一辈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