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第一声鞭炮响起的时候，我已经把家门口的红对联贴好了。
白色粘稠的膏体陆陆续续的被我从衣服上抠下来。头发上也弄到了，和着汗水，我觉得好恶心。
“向灯，去买两瓶烧酒回来。”妈妈拿着锅铲对着外面喊。
“哦。”
我讷讷的应下。
寒风凛冽的刮着我的脸，寒气顺着破旧的裤脚往上钻，又湿又冷。
黑夜拉开序幕，最后一丝明亮的光也被吞没了。
今天是除夕，是个合家欢庆的好日子。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，新衣服，新裤子，一切都是崭新的。
只有我，裹着不算漂亮，也不算破旧的，还有一点幼稚的粉红色棉袄在大街上行走。
一排排红色的灯笼，一缕缕冒着香气的饮烟，还有屋里头的一大桌菜。
说实话，我很羡慕。可是再羡慕又有什么用呢？这又不是我的家，又不是我的家人。
“老板。这个烟花多少钱？”清清冷冷的声音，像冬日冰晶破碎，又似古佛中水滴青石寂寂的回响。
我僵住了，不用回头，我就知道这是我梦里出现过多次的男孩。
我低着头，借着夜色遮掩着自己的狼狈，我默默的退到一边，尽量让自己毫无存在感。
可是还是被注意到了。少年的眼睛弯成月牙。
“向灯？你也来买烟花吗？”
“对……对啊。”我回答的磕磕绊绊，却在心里反复贬低着自己。
等到陆明乔付完钱，拿着一袋烟花问我，还没挑好吗。
我才反应过来，陆明乔是在等我。
我的一张脸涨的通红，舌头像是打结，才支支吾吾的告诉他，自己没钱买烟花。
少年的眼睛里充满着疑惑，像是看出了我的尴尬，不动声色的和老板说自己想再看看别的烟花。
我这才放松下来，紧绷着的小脸长长的呼出一口气。
找到两瓶烧酒，把钱放在台几上，看陆明乔拿着一个样式新颖的烟花盒认真的看。我打算不辞而别。
走出没多久。白色的路灯下飘着细细的小雪，像乱飞的白色小虫，令我感到烦躁。
“向灯！”少年的声音在这样的场景下显得格外的突兀。
陆明乔哼哧哼哧的跑了过来，脸上微红，气还没喘顺就迫不及待的质问我。
“向灯！怎么不等我？”
“出门的时候我妈让我早点回来。”这会儿我说谎话倒是利索。
“好吧。”少年挠了挠头。又将红袋子的烟花拿出来给我。
“给你，看你挺喜欢的，新年快乐！”
“谢谢……”我不好意思的收下，又怕陆明乔会认为我是个喜欢贪小便宜的女生急忙又说道。
“这个钱我先欠着，等我有钱了就还你。”
“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让人给钱的道理啊，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跟我说一声新年快乐吗？”
我刚张口，声音还未来得及从嘴里发出，夜空中就传来一声巨响，将我想说的话全部吞没。紧接着接二连三。此刻如白昼，大片大片绚烂的烟花，像春天里争奇斗艳的花朵，耀眼的盛开着。
星星似的灯，漂亮的红灯笼，噼里啪啦的爆竹，喜悦声震耳欲聋。烟花拖着长长的尾巴落入少年的眼中，片刻间便燃烧起来。映了满街灯火。
头顶飘着雪，落在人的肩上，身姿挺立的少年笑容纯净，不停地感叹。
“向灯，你快看！”
我不敢离他很近，目光越过肩头。我小心翼翼的偷看陆明乔，时光在我心里头刻下一个烙印。
是浪漫的，令人想起来就像裹了蜜一样的回忆，被一笔一划的写入日记本里。我完好的保存着，后来陪伴了我很多很多年。
回到家的时候被妈妈不断的埋怨，说我又不知道去哪玩了，菜都烧好了才回来。
我问妈妈，爸爸怎么还没回来。
妈妈的一张脸垮下来，哀怨之气绕着眉眼，嘴里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难过。
“他还能去哪？天天往外跑，大过年的也没回来……”
我听不下去，噔噔噔的跑上楼，洗了个澡，锁上门。手里的烟花沾了水。索性闭上眼，心里太堵，闷闷的，我吃着糖果。却怎么也尝不出甜味。
开学了，妈妈又是一顿的埋怨。
来到学校，班主任又换了座位。
我有了一个新同桌，陈甜，人如其名，是个甜美的女孩。身材微微有些胖，但是皮肤白皙。人也乐观开朗，会打扮，爱开玩笑，有很多朋友。
周围的人位置换来换去，只有陆明乔还是原封不动的坐在我后面。
陈甜有的时候会悄悄的问我是不是喜欢陆明乔。
我摇头不敢承认。
陈甜笑嘻嘻的的说。
“他那么帅，成绩又好，看着挺合我眼的，看你俩之间挺熟的，我想和他交个朋友，能不能帮帮我啊？”
我们很熟吗？我觉得我们并不熟，男生大概都是比较阳光开朗。
只是刚上高中来报名的时候，陆明乔就坐在我后面，前后桌半年。我们都很少说话，没什么共同话题。自己又是个闷葫芦，大多数是陆明乔在讲，自己默默的听。
偶尔陆明乔会向我借点东西，麻烦我点事。他对谁都好，也跟谁都熟。喜欢他并不是什么特别，也不需要很久。
可是喜欢的人坐在后面，我难免会时刻绷着的身体，怕自己出丑，怕惹人笑话。
更多的时候，我都在偷偷听陆明乔讲话，听他笑声肆意，听他夸赞窗外的鸟好看……
“阿灯，好不好嘛。”陈甜撒着娇求我。
我回过神来，艰难的吐出一个字。
“好。”
嘴上说着好，可心里到底是不情愿的，帮人也是没有诚意。
几天时间陈甜就和陆明乔自然的走在一起。
两个人讨论数学题，讨论今天食堂会烧什么菜，讨论天文地理。
我看着他们的背影，心里酸涩的不行。
陈甜每天都会对着我分享，时不时还会往后偷瞄着看陆明乔什么反应。
我开始有点讨厌陈甜了，更确切的来说我是嫉妒了，可我这么一个胆小的人，是什么都不会说的。
怕说出来会被人讨厌，怕被人说小气，矫情的很。
四月份，天气有时像春天，有时候又像夏天。
街道旁的柳枝柔顺极了，放学的时候夕阳将它淡淡的金色的余晖洒落在柳叶上，金色在绿色里，绿色又在金色里。
我眯了眯眼，这样的景色，难怪会让人在多年后也念念不忘。青春，色彩，明媚，都是年轻时候的佳作。
陈甜匆匆忙忙的跑出来。
“亲爱哒，今天就不陪你吃饭了，有点事先走了，委屈你啦！”
蓝色的裙摆掀起一个漂亮的弧度，陈甜坐上了一辆摩托车。她笑的欢快，车上的少年吹了一个口哨。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。
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。其实想想也觉得合理，陈甜是喜欢帅哥，但是也仅限于交朋友。她常说，多个朋友多条路嘛。
我没什么胃口，随便找了一家店，点了一碗酸辣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