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没想到吧?你将公主府和整个京城翻遍了,都没有找到的遗诏,竟然在姝柔那里?”
“你总说,女子应当温婉贤淑、安居后宅,认为女子容易耽于情爱,也拿情爱当幌子。今日
瞧见这支由宫女组成的黑甲军,如何?今日可有刷新你的认知?”
他没有回答。
而是目光阴狠地望向我,反问:
“贺闻江赶去接应太子,太子从北镇抚司刀下逃生……”
“赵云柔,这一切你早就料到了?”
4
为了调离贺闻江,宋家一手策划燕云关之乱。
但熟悉燕云关的,何止贺闻江一人?
荥阳候夫人早年征战沙场。
其功绩就连我父皇,都赞叹异常。
有她足矣。
看着神情越来越阴鸷的宋濂。
我缓缓勾唇。
“的确是我。”
“北镇抚司的确是疯狗,但他们是只听天子话的疯狗。但你忘了吗?我父皇只是病了,还没死呢。”
宋濂闻言,忽然放声大笑。
他像是疯了一般,笑不可遏。
许久,才狼狈垂下头,喃喃道:
“明明你以前只看着我。”
“明明只要我拿到那个最高位置,你就能属于我了。”
“我做这一切,都是为了你啊赵云柔,你凭什么这么对我……”
他这幅将一切缘由都推卸给我的模样,令我反感不适。
我忍不住出声讽他。
“接二连三想要我的命,这番伪装深情的话,是如何说出口的?”
话音刚落。
就见他突然暴起,夺过一名黑甲卫手中的长剑,咬牙冲来。
“既然如此,你就去死吧!”
电光火石间,我似乎听见有人惊呼。
“云柔姐姐!”
“阿姊!”
2
那一剑,自然没落在我身上。
宋濂持剑冲来,被赵姝柔一剑挑开。
赵姝柔一脚蹬飞他,还不忘嘲讽。
“啧,可真弱。”
眨眼间,又一道人影冲上去,一脚又一脚,狠狠踹在他身上。
直到将人踹吐血昏迷。
那人才回头过来,拉着我上下打量。
紧张问:“如何?可有伤着。”
多日未见,贺闻江眉眼间染上些许风霜。
他身上染血,不知是他的,还是旁人的。
我心中微紧。
刚想问他的情况。
却被身后一声“阿姊”打断。
半年不见。
赵臻瘦了。
瞧上去倒是比以前稳重不少。
他眉眼着急,上前一步问:“父皇可还好?”
我却没有立即回答。
父皇的确病了。
“只有真的病了,才能瞒过宋家与满朝文武。”
他原话是这么说的。
也放任着,没有刻意医治。
这些年,他为了江山,劳累太久。
也是时候,遂他心意,放他休息了。
我瞧了一眼地上的躺着宋氏父子与满朝文武。
轻叹一声,将遗诏与玉玺郑重交进赵臻手里。
“父皇说,相信无论是这件事,还是往后,你能处理得好……”
4
宋氏叛乱一案,终于落下帷幕。
我与贺闻江出宫的时候,已经深夜。
马车辘辘,只能听见我一个人的声音。
“燕云关那边传来消息,战乱平了,不日你娘亲就能回京。”
“姝柔那只由女子组成的黑甲军,我打算听她的建议,劝赵臻让他们进南镇抚司试试。”
“赵臻虽然成长了不少,但他的路还长,若有姝柔再旁辅佐,将来也是一大助力……”
我絮絮叨叨的说。
他却头靠着车窗,望着漆黑清冷的长街,不知在想什么。
偶尔回应一两声。
一直到回府洗漱完,躺在床上。
他都是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,不肯多说一句。
冷淡极了。
我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。
一时间,也拿不准他为何怄气。
重活一世,甚至头一次感觉无力。
我轻叹一声。
忍不住翻身坐起,于黑暗中问:“你到底在生什么气?”
他终于开口了。
“这一路,你说了我母亲,考虑了太子,又为你那个皇妹绸缪,甚至还提了那个姓宋的一次,就是没有提过我。”
“承乾殿中也是,分开那么多天才见,你却看都不看我一眼,只关心那个太子弟弟,如此瞧来,我在你心中又算得了什么?”
3
他的声音不大。
语气也平稳。
但我却莫名在其中,听出一两分控诉的意味。
直到这时,我才终于明白,他在闹什么别扭。
我感觉有些好笑。
心中也一阵发软。
忍不住牵起唇角。
“这是喝了几缸醋?这么生气,怎么不收拾东西,去偏殿睡呢?”
他翻了个身,拿被子将自己卷起来。
小声嘟囔。
“我才不,我又舍不得……”
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。
“那你便舍得同我怄气?舍得不理我?怎么这般小气?”
他似乎犹豫了一瞬,声音骤然发狠。
一个弹坐起身,将我扑到,咬牙恨恨道:
“我小不小,你不知道?要不要让你瞧瞧,我到底小不小!”
啧。
耳力真好。
只捡自己想听的。
我点头,笑着敷衍。
“是是是,你不小,你不小。”
说完,又捧着他的脸,认真道:
“夫君,我考虑太子,替姝柔筹谋,是想尽快了结这些俗事。我啊,这一世是偷来的,这辈子只想守着你。”
“到时候咱们四处办女学也好,回军营坚守也好,或者四处游历,惩强扶弱也好。只要你想,只要是和你,我都乐意。”
黑暗中,他的表情模糊不清。
但他的眸子,亮得骇人。
呼吸也渐渐不稳。
半晌,他轻哼一声。
将整个脑袋埋进我的脖颈,瓮声瓮气。
“再唤我一次。”
我不解。
“唤什么?”
“就你方才唤我的那个。”
“夫君?”
少年的这一次,应得果断坚定。
仿佛带着笑意。
“嗯。”
我也忍不住笑,再次轻唤:
“夫君。”
“嗯……赶紧了结,咱们去游历。”
4
那一夜,我恍惚做了个梦。
梦里是上一世,我于朔江病亡后。
贺闻江抱着我逐渐冰冷的尸身,枯坐一夜。
然后一夜白头。
此后,他重病三个月。
病愈之后,不顾反对,毅然剃度出家。
然后在佛前苦求。
“弟子愿以余生寿命苦修,只求佛祖怜惜云柔姐姐,允她来世顺遂平安,无病无灾……”
这一求,便是二十年。
恍惚间,我神识飘远。
又梦见了七岁那年,执拗同父皇亲征去燕云关。
那年,我在那儿遇见过一个,比我矮小不少的男孩。
他一连两次比试投壶输给我。
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。
还得我反去安慰。
“男子汉大丈夫,学箭学武就行,投壶这种游戏,赢不了也没什么的。”
“要不然,姐姐给你买糖葫芦?”
“唤我一声姐姐吧,求你了,别哭啦……”
睁眼醒来。
梦中的大师与男孩,已经变成了枕边的少年。
少年仅仅将我搂在怀里,不留一丝缝隙。
他也彷佛一夜好梦,唇角漾着笑意。
令我忍不住跟着扬起唇角。
我双手环住他的腰,缩进他怀里,心中喟叹。
是得抓紧时间。
山河路远,我好像也越来越期待了。
还好。
这一世,没有错过……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