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午日头渐毒,铺子里反倒愈发热闹。临窗茶座早被占满,连后院藤架下的石凳都坐着几位等位的夫人。
账房先生捧着册子来回跑:“东厢松间月预定到初八了,竹里烟要排到十五日。”
直到日头西斜,最后一罐酥酪也被承恩侯府买走,两人才得空歇在柜台后。
魏墨茵歪在藤枕上揉脸:“今日赔笑多了,明日怕要敷三遍玉容粉。”说着举起铜镜细看,“你瞧我眼角是不是生细纹了?”
桑知漪正拨弄算盘,闻言失笑:“魏大小姐天生丽质...“话未说完,忽见徐雯琴的丫鬟去而复返,捧着个剔红漆盒说是回礼。
揭开盒盖,满堂烛火都黯了三分。鸽子血宝石镶成的并蒂莲躺在银丝衬布上,花瓣薄得能透光。魏墨茵“啪“地合上盖子,蹙眉道:“她莫不是疯了?我们什么时候跟她关系这么好了?有古怪!”
“徐家近来与白怀瑾走得近。”桑知漪忽然开口,指尖抚过漆盒边缘牡丹纹。前世记忆纷至沓来——白怀瑾书房里那方松烟墨,正是徐雯琴送的。
魏墨茵刚要开口,转头便瞧见街对面停着辆青帷马车,车辕旁立着个颀长身影。
那人也不出声催促,只噙着笑朝这边张望,待桑知漪忙完手头活计自然能瞧见。
她用手肘顶了顶正在核对账目的桑知漪,故意拖长语调:“哎哟,这日头还没落山呢,又有人眼巴巴候着了。咱们桑大掌柜莫不是揣着传国玉玺?倒叫人日日守着怕丢了。”
桑知漪从算盘珠子上抬眼,正撞进谢钧钰亮晶晶的眸子里。
青年今日穿着竹青色圆领袍,腰间蹀躞带在暮色里泛着温润银光,倒比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更叫她心口发烫。
“表姐又拿我取笑。”她嘴上嗔着,手上却利落地合了账册。
隔着半开的雕花木窗,见谢钧钰三步并作两步跨过青石板路,袍角在春风里翻出细浪。
“今日可算逮着你了。”青年说话间带起淡淡沉水香,指尖拂过她鬓边碎发,“方才在对面瞧着,倒像是见着块会走动的羊脂玉,偏生这玉精还会打算盘。”
魏墨茵被酸得直搓胳膊:“快走快走!这情话再听下去,我晚饭都省了。”
说着把桑知漪往门外推,“明日记得带两罐新制的梅花香膏来,权当赔我被腻歪坏的耳朵。”
马车轱辘碾过朱雀大街时,谢钧钰将人揽在肩头。
桑知漪嗅着他衣襟间若有若无的墨香,忽然起了玩心:“表姐方才说,我是什么稀世大宝贝?”
“岂止稀世。”谢钧钰的下颌蹭了蹭她发顶,“该是女娲娘娘补天时独留的那块五彩石,经年累月吸足了天地灵气,这才化出个会算账的玉人儿来。”
桑知漪笑得直往他怀里钻,惊得发间珍珠步摇乱颤。
谢钧钰忙用掌心护住她的后脑,待笑声渐歇,指腹轻轻摩挲她微红的耳垂:“这些日子筹备开张,累坏了吧?”
“累得很呢。”她顺势歪在他膝上,“光是试香就折腾了七八回,徐家表妹偏说龙脑香太冲,魏姐姐又嫌苏合香太甜。”话说到半截忽然顿住,指尖无意识绞着他腰间玉佩的穗子。
谢钧钰抚着她背脊的手顿了顿。
他垂眸望着怀中人鸦羽似的睫毛,忽然将人往上托了托:“明日我让府里送两筐银丝炭来?”
“啊?”桑知漪茫然抬眼。
“不是说要在后院砌个烤炉?”他一本正经道,“我虽是男人,进不得你这‘梅煎素雪’,在外头帮忙搬搬抬抬,干些苦力活总使得。”
桑知漪愣了片刻,忽然笑得直不起腰。
马车恰在此时碾过块碎石,她整个人往侧边滑去,被谢钧钰眼疾手快捞回怀里。对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额角:“仔细磕着。”"